2014年1月15日 星期三

回來,和說再見一樣,都不容易


回來,和說再見一樣,都不容易。

這學期的句點即將落於星期四,因此好好說再見不如以往在學期最後一天,就像那含苞待放的春櫻,提前至1/10舉行。只是還有接著一周堆積如山的期末考與報告,狀態不像過去那樣鬆軟,還沒有準備好,說再見。

去年我在這裡和X1,X2說再見,兩週後即飛往瑞士。繞了一大圈回來,今年在這裡我和X3說再見。除了去年那次夏天人在歐洲缺席,在實驗室近三個年頭,我幾乎次次全勤。還記得有一回搬出九舍前一晚,女X們為清空私藏好酒存貨,大喝特喝地酒醉失控,但隔天一早說什麼還是乖乖爬起來,踏進實驗室,一個我稱作家的地方。

但從沒有認真地以為,有一天我真的要好好說再見。
那就跟要往哪裡去一樣,來得措手不及。

我從來沒有靜下心,形容這個被我稱作為家的地方,我現在想要這麼做。在實驗室的每一刻,心會發熱、甚至抽蓄,句子會從腦袋歪歪扭扭地來,但對我來說,那是舒坦。每顆獨特的小行星,你也可以說他們是小怪獸,帶著他們熱情與天賦從四面八方而來,拖鞋,走下地板。有人行走需要音樂,他就自在放歌(例如,京睦)。有人移動需要律動,他就跳舞(例如,柏成)

1/10的好好說再見,我才真正見過每一個X3。對著每一個的身影與特質氣場,心裡不時會浮現「他好像X1的子謙,又,另一個好像X2的某某某」,但下一秒另一個聲音就會響起:「不,每個人都是獨特的,他們是他們自己。」那麼,有沒有那麼一段話,能夠來形容什麼是我們、共同的我們?

我們不是特別有才,只是用各自熱愛的載體,無論那是文字、影像、攝影、性器官,抓住這個當下,組成那個未來。在這裡我們誠實地面對自己,這使得這座宇宙裡,什麼想像都成為可能。你願意毫無保留相信這些人,你願意更相信自己。即使一個人獨行,你都能感到自在,因為你還感覺到一股陪伴的力量。我們是如此獨特,卻又在一起。

從歐洲回來後的這半年,我努力寫作,看似尋找到自己的熱情,我確實熱愛這件事情。但當要承認那不是天賦,就像面對愛慕已久的人告白,獲得不得良緣的結果。那股難以接受的反作用力,就像害喜一樣厲害,縱使我還沒有害喜過。也許用失戀來形容這個狀態,也說得通。正是由於太過期待,越是難以承受傷害,接受事實。

縱使身體回來了,體重回來了,有時候我覺得一部分的自己沒有回來。剛回來時許多習慣在時差裡,往往在將衛生紙丟進馬桶才意識、將水瓶接往水龍頭接水才明白,回來的課題反覆出現在這些生活中不能再小的細節裡。但更為嚴重者,我似乎患了一種社交恐懼症,因為在歐洲為期半年的日子裡,多數的我總是在一個地方停留短暫,最長一個星期後離開,前往下一個目的地。回來後我沒有辦法與人維持一段長久關係、待在一個地方太長時間。在不允許獨特的環境裡,我總是獨自吃飯,也好像已經習慣這麼做。很多時候我走進商學院茶水間,因為商學院的茶水間水龍頭打開即能生飲,那裡是我覺得最歐洲的地方。有一陣子我在那裡才真正能鬆一口氣、感覺自在。

這即是我所謂的傲嬌、那個和勇達提起現階段的我最想拋棄的傲嬌。雖然我不知道這算不算一種傲嬌,又該不該捨棄。至少現在不喜歡、不喜歡那樣的自己,但我其實也不知道,該怎麼拋棄它。

不知不覺想到一個場景,去年聖誕夜那晚,我與一個好久不見的友人聚會。他突然對我說「你知道你現在後面,坐了好多人」有那60個故事、那些寫信給你、對你有期許的陌生讀者們、師長朋友們,甚至這個世界上所有受苦受難的人們。你太急躁了,於是當你發現你無法一步抵達那個地方,心力交瘁地責難自己,連身體也承受不住。你把他們一個個裝進腦袋,然後忘記留自己位置。

他話一說完,我的眼淚「砰!」的一聲,如自由落體般滑下。

﷽﷽﷽﷽﷽﷽﷽﷽,正如同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見﷽﷽﷽﷽﷽﷽﷽﷽﷽﷽﷽﷽﷽﷽﷽﷽﷽﷽﷽﷽﷽﷽﷽﷽我不知道該怎麼做結語,正如同不知道該怎麼說再見。唯一想到應該做的,是趁週五天氣好時,爬上四年都沒有上去過的指南宮。把握所剩不多的時光,蒐集這麼多年以來,一直被我忽略、從未走進門的餐廳。如果真的要說再見,那就要好好地說。

只是,我真正應該好好說再見的對象,究竟是什麼?
這好像是一輩子都要回答的問題,一輩子尋找答案。

我會好好努力地回來,努力地說再見。


                                                                文字:黃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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