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4月27日 星期五

卡西法


你不要愛我 
不要繼續這麼做了
你會讓我以為
曾與惡魔訂下契約的我
有與光亮親近的可能

貪心被允許嗎?
還想要再擁有一次你的吻
在十月
你與我都還懷抱著夢的時候
吻我
吻我
請你吻我
如此
我便不再害怕漆黑一人的夜

親愛的卡西法
你聽到了嗎
我不須對你說話
就已經全盤托出想望
我不說
你必然會為我守護秘密
我不承認
你仍然要推我進入深谷之底
我們試著相愛好嗎
讓我成為你的唯一
你就為我而活著
我會保護你

所以
我的卡西法
我放棄去愛他了
不再想起只為我勾起的笑意
不再迷惑於
那些秘密
可不可以
跟我交換一個位置
把心存進你的火裡
讓他看似是燃燒著
卻是死了的
而我就中空地
如死了一般地
活著

笑容裡有沒有藏東西
眼淚中有沒有留餘地
我們不要只是這樣的問題
我們不要討論
那些都是冷卻劑
把滾燙的都
唰──
蒸騰水氣會讓你以為
澆的是火
我的卡西法啊
也是我的心臟



作者:李季│正念練習生

2018年4月20日 星期五

穿越光之小徑



名為「感覺派對」的讀書會來到第三次,主題是「重生」。

這個主題是我訂的,碰巧在前一次討論主題時幸運地被抽到。其實,我後來分享的書《穿越光之小徑》並非因著這個主題而選,而是相反過來,正因為我一年多前看了這本書,實在很喜歡,便在提名主題時想到了「重生」這個題材。

《穿越光之小徑》的作者森繪都是以兒童文學出道的小說家,一直以來都在兒童文學領域頗有成就,曾以《風中飛舞的塑膠布》獲得日本文壇的頭等大獎──直木獎。受獎之後過了兩年,《穿》一書正式出版,一改她以往擅長的兒童文學的筆調,用全新的角度探討生死議題。雖然主題並非人生樂事,但行文之中卻一點也不沉重,反而用輕鬆明快的節奏營造出魔幻寫實的故事氛圍,很對我的胃口,剛好趁此機會強力推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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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戀愛的王道還是單戀,為情苦惱,得不到結果的時間越久,感情才會越成熟吧?」「謹慎是件好事,可是戀愛是活生生的,若是讓它熟透了也會腐爛哦。」
 
和戀愛一樣,有些事在心裡生長了太久,最後只會變成枯枝落葉荒煙蔓草。
 
小環就是這樣。被九年前的一場意外帶走了全家人的小環,當天因為和弟弟賭氣未同行而獨自活了下來,一直深深懊悔的她,面對撫養她長大的阿姨也在兩年前過世,終於全面崩潰。深信自己被死亡的氣息跟隨,二十二歲的小環獨來獨往、自食其力。直到有一天,她遇見了同樣一再面對死亡的腳踏車店老闆紺野叔,並因緣際會從他那裡得到了一輛神奇的腳踏車——「百浪一號」。
 
「雖然我們一直在爭執誰的不幸才叫貨真價實、才是世界第一,然而我們倆都在這種爭執中,利用著、依賴著自己的不幸。把不幸這玩意兒當成心靈的寄託,走到末路就是一口氣喝下一升醬油。」
 
一心覺得自己被不幸寄生的小環,其實也反過來依賴著不幸。直到某日她踏著「百浪一號」,穿越了陰陽生死的界線,那是一條長達四十公里、肉眼不見,但其實發著光的界線。當「百浪一號」似是被某種力量牽引而載著小環來到了無聲無色無味的世界之後,她終於見到了曾經以為再也沒有機會擁抱的家人。
  
在陰界和家人相聚的小環終於能釋放多年來的悔恨和悲傷,但與此同時,「百浪一號」卻不得不回到它真正的主人身邊。為了之後能憑藉一己之力再度跨越生死線,小環決定開始練習馬拉松,因為她必須靠著自己的雙腳在日落之後不停地跑過四十公里,才能見到陰界的家人。
 
「雖然小環跟我們一起跑,卻是跑向完全相反的方向。」
 
在「輕鬆跑者」馬拉松隊裡面,有的人是為了減肥而跑、有的人為了戀愛而跑、有的人為了不被人看扁而跑,他們的共通點是目標皆在前方。只有小環不同,她是為了奔向過去而跑的。儘管如此,就像是在黑暗中經歷了漫長的救援等待之後,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絲光線,雖然不確定那是否為正確的方向,但小環仍舊努力地跑著,只希望能在光線的盡頭得到救贖。
 
「與大島悲哀的眼神對視的剎那,這句話猛地飄落下來。它像水鳥的羽毛般輕盈飛舞,落在我的心田裡。有些事我必須放下。」
 
就在體力與腳程穩健進步的時候,小環的追尋被團隊夥伴大島冷不防地揭穿了。在陰界待了近十年的家人,生前的個性和特徵也逐漸融化、交匯,再重新分配到每一具似真而假的軀殼裡。爸媽不再緊繃、弟弟不再淘氣,一家人以不可思議的和樂融融迎接還以血肉之軀活著的小環。但是,這樣的家人還是她所熟悉懷念的家人嗎?
 
「跑得再快、再遠也無法超越,人世和陰界的間隔是那麼大,生與死雖然僅一線之隔,但還是相距太遙遠了。即使伸手想留住遠去的亡者,他們還是會軟溜的從指縫中滑掉。」
 
也許有些記憶就該永遠留在過去,才有作為記憶的價值,才有被珍藏的理由。小環終於意識到不該再緊緊抓著即將消散的回憶和家人,而決定重新為馬拉松和自己的人生定向。四二・一九五公里,既是全馬的總長,也接近生死線的總長。小環起初只是為了能跑過那四十公里而邁開腳步,最後卻選擇把目標好好地放在馬拉松的終點線,多出來的那二・一九五公里,正是小環從過去奮力跑向未來的距離。悲傷不是不存在了,而是在那之外,選擇看見更多存在在這世界上的東西。
 
書名《穿越光之小徑》指的當然是那條在暗夜中發著光、引領著亡魂通向陰界的生死線,小環就是穿越了光之小徑見到家人,耽溺於回憶之中。可是把故事看完之後,我更覺得書名的這個《穿越光之小徑》,指的是小環從陰界循著原路、踏著光,再次回到人間的意思。
 
生者從來不是因為還能呼吸所以為生,亡者也非因失去肉身而亡,差別在於,我們究竟是往哪個方向奮力地跑去。





作者:林詩惠|最近太躁動,只好回頭看看以前寫的讀書心得,盼望著寫字的心情也能重生。

2018年4月11日 星期三

暫時沒有辦法



一直想到那隻斑馬,一直一直想到上課時他說的那隻斑馬。

為什麼斑馬不會得胃潰瘍呢?如果今天牠在草原悠閒吃草,有隻虎視眈眈的餓獸直撲而來,斑馬跑得夠快也夠久,幸運地在草原另一頭活下來,確認沒有危險後,繼續吃草。

如果我是那隻斑馬,我不會繼續吃草的,剛剛的恐懼也許會取代我所有飢餓,反而令我想吐了;我會埋怨剛剛的千鈞一髮怎麼就非得發生在我身上,大概還可能得去找其他斑馬作伴依偎,順便把驚恐傳染給牠。

我不可能是匹馬,我是個人,有著易感體質的脆弱的人。我希望我是堅強的,某些時候我是,只是我能感覺,那些勇氣從身體每個毛孔不斷地逸散出去,我慢慢就成了那種回憶裡應該發光卻沒有的乾巴巴石頭,他們都該是天上的星星,卻沒有。那些回憶的結尾通常是我站在好遠的地方,看著好遠的他們,發現這端與那端如鏡面一樣,無論是進是退,仍然原地轉著,沒有哪裡是門,更沒有哪裡是上帝開的窗子。

我還在一段關係裡,卻覺得已經脫離出去。我相信人得先真實地愛著自己,才有能力去愛人,但我對自己更多的是不解與失望,怎麼我會是這樣無能為力的?怎麼我開始相信命運的必然?怎麼我想著要去快樂那裡,而不再認為自己能打從心裡長出快樂。

我不真的需要誰來愛我的,做個討愛的人應該是要比義務教育更早結束的思考模組,不能再繼續的。哪來的不滿呢?怎麼回事呢?可以休息嗎?才不能。

某次工作的會議上,有位老師說,他要開堂課,叫做平凡,大家點頭頻頻說對,我在現場突然失焦,手中握著的筆變得比磚頭還重,好想啪噹一聲把握著的全放掉。平凡是什麼呢?我大概得去上上課,因為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要學習平凡,平凡跟簡單一樣嗎?追求卓越、做真理的使徒,是個詛咒抑或無用的信仰嗎?還是該不會,平凡說的是做自己啊?我想也許我真的該上上課。

身邊有理智斷了線的人,有帶著故障的人、有安穩的人有受傷的人,也有更多的努力的人,我希望自己是努力的人。不,也許我希望的是,幸運的人,那種幸運到不需要努力的人。(這句話可能可以在什麼快樂工作人雜誌裡的失敗者心理之類的議題當中找到)我不夠努力、我不夠努力,我不斷這樣責備自己,把該努力的時間拿來責備了,更該責備下去。無用之用,還不能夠體會到,也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

把醜陋的部分都攤出來,給自己難堪,然後洗澡,然後睡去,迎接始終如一催眠自己要努力的一天。

「你知道你自己是誰嗎? 你勇敢的面對自己了嗎?
你也想要一個答案嗎? 會不會沒有人能回答?

這個世界是你所想像的嗎? 所有的改變你都能承受了嗎?
你會不會也常常覺得害怕? 你會不會也常常想不出辦法?

為何總重複著矛盾與掙扎 模糊不清的黑白真假
你能不能為自己想一想
為何總分不清該簡單還是複雜 他會在心裏不停的起變化
你能不能好好地想一想

你決定要輕易妥協了嗎? 是真的已經無路可走了嗎?
你無法讓自己的心平靜嗎?你無法讓自己更有勇氣嗎? 」

暫時,沒有辦法。



作者:李季|正念練習生

2018年3月31日 星期六

幻心痛


“That's the pain cuts a straight line down through the heart ; we called it love.”
─"Origin of love"


「嗯.....依照檢查的結果來看,妳並沒有兩顆心臟,而且唯一的那顆也沒有異常。」當時,那位地中海型禿頭的中年男醫生一邊拿起我之前拍的、我認不得是X光片還是超音波照片的東西仔細端詳,一邊用低沉的聲音對我說。

那種疼痛大概持續一個多月了。

某天早晨醒來,第一個念頭是記得夜裡做了一場噩夢,不,應該說是很多場噩夢。期間睡睡醒醒,而且不管驚醒幾次,只要一闔上眼,剛剛才消退的噩夢又會再次翻湧而上,淹沒我的意識。好不容易熬到天亮,身體和腦袋都還沉浸在噩夢的陰影裡時,忽然感覺到胸腔一陣劇痛。那是我不曾有過的痛感,好像是有什麼東西從我的心臟裡頭刺穿出來,再把創口撕裂得大開。我側躺著彎身蜷曲,兩手緊緊捂住胸口,卻緩解不了疼痛,反而感受自己的心臟正在以不尋常的飛速狂跳,就連我這個從小心律不整到大的人,簡直也被嚇壞了。呼吸都痛的情況下,實在無計可施,只好那樣一直躺在床上,任由冷汗浸濕睡衣。關於後來我是怎麼恢復鎮定、怎麼下床梳洗、怎麼出門上班的,我都不記得了,只記得那種無法言喻的痛感,以及不聽使喚的心跳。

從那之後,我就時不時覺得我的身體裡好像不只一顆心臟。人們平常很難覺察到體內臟器的存在,但只要它們一痛起來,就令人難以忽略。我感到我的心臟也變成了這樣的存在,彷彿有個東西從那天早晨的創口裡增生了,或者說是從前一晚的噩夢裡蔓延出來,逐漸擁有了自己的肌肉組織,甚至自己的運作意識。一開始還好忍受,直到最近,痛覺出現得愈來愈頻繁,感到疼痛的核心部位也漸漸地從原本的心臟位置向外擴散,轉移到後來產生的那個微妙物體上。說實在我也不知道稱呼它為物體正不正確,畢竟我也沒剖開自己來看看裡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一個多月後,我終於忍無可忍,決定到以心臟科聞名的大醫院就醫。當我對醫生描述我的症狀時,忍不住說了「我的另一顆心臟真的好痛」這類的話,那瞬間我看到這位禿頭醫生的眼裡似乎有絲訕笑的眼神。我真的挺後悔在他面前那麼說的。

總之,檢查的結果沒有異常,我的疼痛就生理上來說毫無緣由。其實我並不意外。怎麼可能真的從原本的心臟裡長出另一顆心臟呢?我查遍搜尋引擎,都沒找到有自然發生「雙心」的案例,只有一名中年男子曾經因心臟衰弱接受過第二顆心臟的移植手術。難道這一切都是我幻想出來的?當這樣的念頭閃過腦海,我決定用「幻心痛」來稱呼這種無以名狀的疼痛。

為了解決我的幻心痛,我查了許多關於「幻肢」的資料。幻肢是指某些失去四肢的人所產生的一種幻覺,這些人可以感覺到失去的四肢仍舊附著在軀幹上,還能和身體的其他部分一起移動、一起感知,甚至感到疼痛。看著這些敘述,我忽然感覺我的幻心也許不是沒來由增生出來的,而是從我原本以為完好密實的心上脫落下來的,一時之間失去了依附,為了繼續存在,於是用痛感來掠奪我所有的注意力,是為了說服我它不曾消失。

過程雖然令人心力交瘁,但不得不承認人類真的是一種很頑強的生物。日子一久,幻心痛對我的影響程度愈來愈低,但它前前後後也跟隨了我將近四年。這四年裡,我試過各種與它共處的方法,例如強逼自己札札實實地去感受疼痛,或是撇過頭去假裝視而不見,可是,這類極端的作法卻絲毫沒有幫助。後來我開始練習過好生活,吃飯、上班、睡覺、賴床、運動、一整個周末窩在沙發上嗑完一部影集加一整包家庭號洋芋片。我放鬆對自己設下的所有界線再一一把它們收攏,使它們靠近我的身體,更精確地說,是靠近我的本能。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休戰之舉讓幻心也不再那麼劍拔弩張,它漸漸安定了下來,我想它也找到了它的本能吧,偶爾發作,偶爾懈怠,偶爾和住在它隔壁的鄰居──我真正的心臟──聊聊天。我在夜裡聽過它們的幾番深談,有時它們會爭吵,有時又意外地和諧,一搭一唱地讓人難以介入,只好任憑它們大肆談論我,以及我的生活。

時至今日,幻心對我來說已經超越了疼痛,成為了一種像刺青一樣、印記般的存在,它存在於我的身體裡,卻不屬於我最原始的身體。曾經的異物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切割的身體記憶,燒灼、刺痛、強烈,卻又令人安心、令所有生活的碎片與痕跡有所依歸的記憶。



作者:林詩惠|傷心是傷心,生活是生活。

2018年3月9日 星期五

致感覺小精靈


敬愛的小精靈:


好久不見。已經有點想不起來上一次和你見面是什麼時候了,當然也就不記得我們是怎麼道別的。

話說,你知道最近有一款在世界各地爆紅的手機遊戲叫做「旅行青蛙」嗎?玩家們會為這隻長得很淡定的小蛙取名字、做便當,好讓牠去各個不知名的地方旅遊,再寄回一些明信片(雖然大部分都不知所云),或帶回特產(做便當的原料)。總之呢,小蛙會毫無預警地出門,再毫無預警地回家,或甚至不回家。而在這一切的過程中,將牠視如己出的玩家們所能做的事情,就是痴痴地等待。這樣一款操作容易、設定簡單到有些殘忍的遊戲,卻讓非常多蛙爸蛙媽、蛙夫蛙妻深陷其中無法自拔。很奇妙吧?但偏偏是這種「身不由己」卻還是「一往情深」的模樣,讓我想起了你。

要說任性,你比起來去無蹤的小蛙更難捉摸。幸運的時候,你的出現令人欣喜若狂,但更多時候,我們的課題是得去習慣你的不聞不問。而我展現給外在世界的模樣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你的影響:你在,我是行動派;你走,我是拖延派。你要知道,拖延這種毛病,我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但你時常這樣拍拍翅膀離我而去,我又能怎麼辦呢?當然,你離去的日子裡,也曾收到過你捎來的明信片,上頭沾著一點點金粉,我捧在手上仔細端詳,好不容易才找到一絲靈光。對於這些偶爾的禮物,依舊令人十分感謝。

好想知道你最近又去了哪裡旅行?降落在誰的夢境裡?帶回哪處的特產給誰料理,讓誰嚥下肚子長出一片森林?能夠得到你的魔法的人,想必比我還要更加努力吧。我也曾經為此深感失落,直到「旅行青蛙」的出現,我才忽然意會過來:你是一定會如同小蛙那樣來來去去的,而我也只能盡可能地把你留給我的東西保存好,並維持適宜的空間,做好你隨時歸來的準備。

希望在我們暫時分開的日子裡,你能去帶給更多的人驚喜。我也會把自己照顧好,盡量不再強逼自己行動,也不放任自己拖延,而是更加敏銳地感覺。感覺你的存在、或不在,感覺你的天花亂墜或未竟之語,感覺所有能讓我聯想到你的東西,以及好好感覺我自己。

就先這樣吧,靜候你的回音,感覺不久就能再見了。

祝 旅途平安


by 你的小迷妹 詩惠

2018年3月5日 星期一

感覺派


感覺派 ◎ 李季


他們說我是感覺派
好事壞事憑感覺來判
我看著他們的眼睛
讀不到情緒
「在感覺上他們是中立的」
只挖到這則訊息
「我和他們不一樣」
則是訊息背後的意義

我說自己是感覺派
好壞直覺先說了算
通常理智的評斷會
失去依附 而直覺
總是答案

總是答案
答案不會停下來
與問題如滾石
把肚腸攪翻
唯一你
你是停下來的
不是問題
也不是答案
你是你

讓我好好坐著品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