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問題

                                                                                                                                 ◎黃子寧

    夏天結束的專欄開始的時候已經是冬天了，經過一個夏天的曝曬一個秋天的婉轉，事情總是變得很快，快得非常平凡，平凡的叫你措手不及。我覺得我的腦袋裡有洞，邏輯理智和道德倫理從那個洞裡乒乒乓乓的掉出來，摔在地上滾走了。連帶身體裡也有洞，胃上面有幾個，心臟口那條是海溝不是洞。想事情常常是發散性的，抓不住一條線，連帶記憶也殘殘缺缺。但是我沒有停止寫字，日復一日，像山一樣的寫，我想站在山上面凝視自己的孤獨。我寫了很多很多的詩，我發現我能寫的時候，也才能真的讀懂詩，如果這個作品要是詩，那麼它不可能轉換成其他形式存在。因為太多了，所以更要少，因為太強烈了，所以要更要簡單，大概是這樣的東西。有一天重新看到了張愛玲的“愛”，它是一篇小短文，國中時在國文課本上第一次讀，當時一點感覺都沒有，這個秋天我讀這篇文章，卻像是一腳踩到溫泉水裡，滾燙，全身被浸泡。說起來我根本從來就不喜歡張愛玲，現在卻覺得她是天才是鬼才（雖然並沒有找她的其他文章來讀）

    一次只對一個人說清楚一件事情，是很重要的，走路的時候，吃飯的時候，穿衣的時候注意自己的每個念頭，也是很重要的。睡覺的時候想像自己死了，醒來的時候想像自己是新生兒，這是很困難的。想像太多的死亡會不會引來真正的死亡呢？發現自己念頭太多、計劃太多，一早起來早已被汙濁擔憂各種情緒淹滿怎麼樣也無法是個新生兒，我感受到我的躁動不安和恐懼，我沒有辦法安然自處，我看到遠方的戰爭會對現在的生活感到荒謬及排斥，我自責，我覺得受到責備，為什麼不關心民主，為什麼不關心自己所在的這個群體和社會，這難道不是身為社會一份子的責任嗎，為什麼不抗爭，為什麼不現在就去幫助那些正在受苦的人，我一邊看著這些情緒，一邊覺得不需要陷入其中。

    看著身邊的人每天玩電腦吃洋芋片過著因為考試崩潰的日子，然後驚覺到自己也正對著電腦桌上擺著洋芋片然後因為考試或失戀而崩潰，便覺得自己不過也是無感的團塊中的一部份。我輕微的感受到這一切都有問題，我甚至搞不清楚自己正在發生什麼事，我想要旁觀卻發現自己身處其中，我身處其中又覺得自己從來不在裡面。我前所未有的規律（起床、上課、打工、看書、運動），前所未有的覺察（快樂、痛楚、愉悅、感謝、悲傷、安靜、愛），我每天都在創作，我每天都從生活周遭收到各種愛各種禮物，那樣平安豐盈，我每天都覺得我與人有了更真實更核心的交流，我每天都知道自己在進步，即使步履緩慢，但是確實，確實有什麼正在從我的心口流掉。

    我有時候感覺很累，強烈的，全身性的累，看月經來時嘩嘩嘩的留下黑血，黑血像是從內臟那裡來，內臟裡裝的都是傷和情緒，要流掉了，流掉，要在月亮的作用力下流掉了，它們將離我而去，而我大睡不醒。

    如果連一件事都說不好是不是很不應該，這樣的東西真的能放專欄嗎？能不能不去找答案，不去找答案是不是只是在逃，我現在這樣是不是在噴垃圾，把我的心靈垃圾噴到專欄上，這樣全民的心靈二氧化碳量會不會上升，會不會地球暖化，看了一百本書聽了一百首歌寫了一百篇文章，該說說自己的失去還是說說自己的獲得，該說說自己的厭女恐男潮人恐懼症，還是說說自己的自卑自恨自戀不可自拔。說什麼都有問題，因為我有問題，我覺得我的世界炸裂開來而我找不到情緒，雖然大哭的次數是人生中數一數二多，但我不覺得我有憂鬱症，我甚至覺得我非常良好正確的處理一切，但是就是因為太良好正確了所以有問題，敏感不是神經病，就算是神經病也是我的病，如果我好好地說了一件事那就是在騙人，如果我對這篇文章感到後悔那便後悔，誠實不欺大概是我的所剩無幾。

    最後，好想在叢林裡生活，要的很少很少，給的很多很多，雖然可能會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