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2日 星期六

完成一篇稿子



最近剛寫完新年度行事曆的文案,精疲力竭。雖然只是幾首短短的詩,卻要考慮很多事情。拿細節來舉例,作為一個學校的紀念品,文字的色調不能太深,或者,有些句子要稍微浪漫,壓個韻,比較討喜好記。

有一天搭文玲的車去開會,她拿著一隻填充娃娃兔子,架在方向盤上,說是要讓兔子開車。但兔子其實看不到路,油門對牠來說也太遠。這件事情看起來莫名其妙,卻是最舒服的日常。老師發瘋是日常,寫手拖稿是日常,我搞錯別人的名字也是日常。

說到名字,今年的行事曆只差名字,只差名字就要完成了。但這個時候也最不捨,彷彿定了名,可能性就消失了。關於主題的討論從去年年底就開始。原本想說一個關於水岸電梯的寓言故事,當時卻沒有能力駕馭漫長的敘事線。精彩的程度不足,說服力不夠,提案就死掉了。放掉經營一陣子的故事,重寫一首詩。關於編織,關於上山的詩。大意是,我以為我上山是要找葉子,後來發現原來我要找纖維。找到了纖維,才知道那是揉線的材料,揉完線,雙手紅腫,又痛又累才知道還得要織布。是一首很累的詩。累完,還要安慰自己這樣很充實。但這個提案過了。

彷彿預告了寫作這件事。

每一個版本都是通往下一個版本的路。不知道你有沒有類似的經驗,當你想要去一個很遠的地方,不管是搭車還是走路,拚了命地移動,就是覺得還不夠遠。像苧麻要抽出纖維,纖維揉成線,線要織成布,布要縫成衣,你要穿著衣服,你要脫,之後你還會需要一件新的。帶著熱情的創作都折磨。一直想要夠遠,一直想要夠好。因此,在避諱幫那首詩畫完圖後,我還是把詩扔了。重寫了好幾個新版本。

從水岸電梯的兩三千字,變成關於山的四首詩,到即將定名,拖拖拉拉弄了四個月的時間。
每次有新念頭上來找我,我都興奮,也都像發現新大陸一樣珍惜,當下就把點子寫好,收在資料夾裡。可是常常睡一覺醒來,就討厭它了。有時是和文玲吵架,吵贏了就很歡喜,吵輸了很傷心,但那都還不是最難的過程。要過自己那關,如果覺得不夠好,不夠厲害,雖不捨,還是無法妥協。完成一篇稿子好難。

今年三月底到四月,一切都卡到不行。寫不好,眼皮跳動,看什麼事情都不順眼。連便利商店的店員整理店面,拖行椅子的聲音都讓我生氣。無法安坐,這時只希望自己是一條毛巾,出門晃一圈,浸在某種浪漫氛圍底下,一回到電腦前就可以擰出靈感,然後攤在衣架上晾著,直到曬滿太陽。但大多數的情況事與願違。

有些東西就是死的。像文玲方向盤上的兔子,從來就不是活物,是化學纖維的毛,是塑膠的眼球,是棉花的填料。兔子會可愛,是因為我們可以藉著這個玩具來展現自己的可愛。如果把兔子玩偶丟在陰暗的角落,它發光的塑膠眼,就會讓我想起鬼娃恰吉。與文玲會議結束後,我回頭去挑戰那篇處理不好的死稿。說是挑戰,不如說是去鎮壓。我把混亂的敘事收整齊。刪掉喜愛但可能會傷害到當事人的段落。讓它安全又有禮貌,死相好看點。最後找幾個明顯的錯字,讀兩遍,然後寄出。像跳遠選手一樣,在死線之前起跳,至於能落得多遠,都和選手本身無關了。不管怎麼降低風阻都會變慢,不管怎麼踢腿抵抗都會墜落。

當然也有狀況好的時候,沒打算要寫什麼,只是坐下來,就胡亂噴了一堆字。狀況好的時候,真的莫名其妙。就像壞天氣總有原因,鋒面來襲,氣候異常等等,而好天氣不需要解釋。

不管是這個專欄,還是在其他地方的書寫,都是困難重重的。完成一篇稿子如此折磨。但看一個字,兩個字,三個字,堆積起來一篇,真是過癮。催稿當然殘酷,卻是我職責所在,不容怠慢。這幾天中午的氣溫已經超過三十度,開始可以穿短褲涼鞋,曬痕又要出來了。季節變化的時候,容易有新的想法萌芽。有人為此寫了什麼嗎?



                                                                                              腫編  李達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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