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21日 星期五


                                                                                                            ◎陳韶妤

在邁入冬天之際,一隻蟬闖進了宿舍,不時傳來「噗哧撲哧」的鼓翅聲,嚇得我和室友花容失色。喪氣的是,不論我們如何威脅利誘或好言相勸,牠就是不肯離開。「求求你回自己的家好不好?」我墊腳尖為牠開窗,牠就是不願意回到大自然,寧願躲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發出駭人的聲音。不過後來牠就被遺忘了,因為恐怖的「噗哧噗哧」某天開始就完全消失了。

夏天結束前,我才寫下「對於一個健忘的人,台南是座適合記憶的城市。」一句話,滿滿是對家的眷戀。巷子口那間紅豆餅,一到下午三點紅豆香就會燒到巷子尾那戶人家。那戶人家住著一個十八年來只重複彈三首鋼琴曲子的女孩。到了傍晚,滷肉香會滲透家裡每一堵牆,比阿嬤的腳步聲搶先一步催我下樓吃飯。紅豆香、鋼琴聲、和阿嬤吞吐的腳步聲好像有某種魔法,即使時間催著我老,這些東西都能夠把我變回上大學前那個十八歲的女生。

而冬天才剛開始,我卻避著家,窩在宿舍度過太多時間,與方方的房間、方方的辦公桌乾瞪眼。太久沒回家有時候可以很具體地感受到某些事情:如馬桶的高度差、舊牙刷放進嘴裡那份心虛的陌生感。以前會很在意這種事情,現在卻不會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怕傷心?成長到某個過程,會發現原本保護你的東西失效了。像防震紙上面的泡泡全都被所處的現實刺破。那些用來緩衝疼痛的理念如空氣般溢散。

記得上次回家的那幾天,台南天氣特別悶,一不小心就會下起雷陣雨。我趴在房間地板上,啪啪啪地翻著一頁頁膨脹的日記。那些很青春很繁雜的思緒全都浮現,在空氣中如對流過旺的氣流。一不小心,又下起了一場青春的暴雨。

可能怕自己又淋溼感冒吧,才把自己關在宿舍裡,用音樂緩和陌生的氣氛。今天的播放器流瀉出對岸塞北高地風情的民謠。不管他怎麼唱,隱隱約約我只聽到一句根本不在歌詞裡的話:「我想回家。」像一位口口聲聲說要放浪天涯的旅人,其實根本只是想找到一種可以回家的感覺。只是那種回家的感覺好像從台南溜走了,流浪到一個很陌生的地方。

我不確定自己在等待還是在尋覓這個感覺回來,不過前天早上我找到那隻固執不願離開宿舍房間的蟬,死了。


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牠找到了那種感覺。


2 則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