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12月26日 星期四

阿公的色,我們的情。



    十二月,阿嬤與家族所有人宣告,「華西街一樓與地下室的房子可以租了。」我們全鬆了一口氣。那所謂一樓與地下室的房子,以前的招牌掛作黃藥師藥局,自從健保上路歇業後,一直是阿公生活的地方。直到兩年前阿公過世後,鐵門拉下大門深鎖。沒有人主動提起一樓空間該如何使用,因為深怕阿嬤傷心,沒有人願意改變,以為維持原貌是留住我們共同記憶,彷彿阿公還在那裡,不曾離去。

    沒想到一宣告出租,上門詢問的人絡繹不絕,這與華西街日漸蕭條的情色產業不成正比。一直到國小一年級以前我住在華西街,早期黃藥師藥局的客人包含夜市小販、流氓、娼妓幾乎你在電影《艋舺》會看到的角色。據聞曾經有地方幫派小弟上門鬧事索取保護費,阿嬤不怕,直往小弟隸屬幫派堂口,向老大告狀。老大的媽媽原來是我們家的老鄰居,一聽聞這件事覺得沒面子,在阿嬤面前,當場教訓自己的小弟,狠角色一個。(但我想阿嬤也是狠角色)

    藥局的生意在對面寶斗里巷子的公娼廢除後受到影響,但街坊鄰居阿公店猶在,只是藥局終究在十年前熄燈。這幾年大環境變遷,華西街夜市不如以往繁榮,老大一代換一代,阿公店上門人少了,紛紛改名「輕茶館」(老人陪伴產業?)。所謂的輕茶館,即是下午時分,退休、與世無爭的老人們,泡茶聊天唱歌,偶爾簽簽明牌、消磨時間落腳處。

    第一位欲開「輕茶館」的女人上門,據說是個豪爽、乾脆的大姊頭,阿嬤二話不說、阿莎力地答應了,於是號召家族所有人,回家整理已久的老房子。三十年前的老照片、過去擺在藥局門前的電動玩具機、黃蓉出生後第一條包著的巾子……,雖然難免觸景傷情,整理的過程還算有趣,有時阿公也還在那裡,正當我們搬移櫃子時,一隻阿公鞋子伸出來,告訴我們他才是老大。
  
翻越滿山文件時,我發現五張阿公手抄紙,釘在一起,上頭寫滿日文。阿公在日據時代出生,老松國小畢業,直到過世前每日收看NHK,他的生活起居就像一個日本人。發現手抄紙的我,第一個念頭是上面可能是日本歌名,本來已經打算回收,但想想如果能保留阿公的筆跡,也是紀念。


                                                                                               (照片插入處.....)


   回家以後,我將手抄紙攤開,仔細閱讀,「家庭教師與母、交換人妻……..」,「咦咦?這究竟是什麼?」回過神才曉得這竟然是A片大全,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上頭幾部片名有用另支顏色筆再次騰寫的痕跡,我猜想估計是重複看過的記號。但關於每部片名上面的數字,我還沒推理完畢,但我想這是今年年夜飯的重頭戲。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竟然能以這樣玩笑口吻看待死亡這件事。曾經我極度不能接受這個事實、從失去的悲痛情緒中走不出來,最後我選擇讓他走進心裡,讓時間解釋一切。很神奇地,每當我脆弱時,他就會以某種形式出現,表現他的存在。即使只是這份A片匯集的手抄紙,依然是默默與我對話力量。我想我們都釋懷了,不只我,阿嬤也是。

最後離開前,我多拿了一個禮物,是風箏線的把手。當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想起那些小學放學後,我們一起到淡水河濱公園放風箏的時光。風箏的線好長,天空好高,夢好大。然後突然想起這麼一句話:

「風起,唯有努力試著生存。」



圖、文:黃蓉(作者為當過交換學生但沒當過交換XX的X書院前執行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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