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12月9日 星期六

空白戀人

「生命中,有一段屬於自己的黑暗、隱匿或者保留,可說是精神世界某些面向發展時非經驗不可得,有些事物與情境,只有在特定時刻才容許被打開。」~《公主走進黑森林》


我的腦中一片空白。

曾經我懷疑腦袋空白到底是什麼感覺。大腦不是一直都在運轉著嗎?怎麼可能會有「空」的時候。就算是空,也是因為意識到有個輪廓的限制才知道裡頭是空,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空。

「當你看不到東西的時候,無法由視覺刺激腦袋的細胞引發思考,你就會空了。」那年我們都是十七歲,他邊投籃邊回答我,冬日的夕陽將他半金的髮絲如烈日般映進我瞳孔。我半信半疑,這個謬論太難被全然地接受。但我相信他,就只是我想相信。他是個喜歡畫畫的男孩,在那個年紀畫抽象畫的人很少,我不太會畫畫,一直想模仿他畫抽象的線條和顏色,但每次畫每次失敗。有一次,我想畫抽象的他,畫到一半,發現再怎麼畫都沒有他好,一氣之下,拿起蠟筆胡亂地在圖上畫出一個又一個迴圈,歪七扭八地爬滿整張圖畫紙,如同羼滿刺的巨型蟲。後來他說那是他唯一喜歡的一幅畫。

比起他的才華,更引起我注意的是他對事物好惡的理由。他不喜歡吃芝麻湯圓,也討厭飛舞的蝴蝶。他說小時候吃芝麻湯圓,芝麻粒爭先恐後擠出來的模樣嚇壞年幼的他,從此不再吃芝麻湯圓。而飛舞的蝴蝶總提醒他,世間一切的美麗,只要放大來看,就是一堆粉塵的集合體。

「那我是美麗的嗎?」我小小聲地在他懷裡問他。什麼聲音都沒有,我在等,他在忍。夜晚的星星其實也是在宇宙中飛舞的蝴蝶,星星和蝴蝶,他們都在飛。我後悔那晚沒有告訴他這件事。

數年後,我因佩戴隱形眼鏡得了結膜炎,眼睛被分泌物黏到打不開。腦中的意識不停地衝撞,竄入突觸,連結神經元,關於他的回憶又被翻攪而出。看不見的時候才不會腦袋空空。我想起他說過的蠢話,更蠢的是相信他的自己。而那些他最討厭的事物,現在成為我喜歡的生活,譬如在冬日裡吃著暖暖的芝麻湯圓;又或者在爬山的路途上,讓樹林裡婆娑的蝴蝶當我的指標員。





黃 懷 安。

最近,我把他的名字寫出來,分著看。一瞬間,我終於明白什麼是腦中空白。關於那段日子建構的記憶和愛戀全消匿在紙張的陽光底下,空的不是意識中的曾經,而是潛意識裡的情感。當我不再擁抱虛無飄渺的晨霧,飄浮的雲朵就開始長出根,紮實地鑽入地心。我將我假想的戀人肢解,讓他腐化,裝進牛皮袋。

「以後你就是禁忌房間裡最珍貴的寶物。」我摸著他的頭顱,很輕很輕。


作者:杜盈羲|太過於跳動和迂迴,話總是說得不清不楚,跳舞反而清楚許多。沒有想要當公主,只想當薩滿。特技是哪裡都能睡,一分鐘睡下也能作夢。總之是個沒邏輯的感性動物,就連現在打個自介也語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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